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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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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4

慶川到興遠州說遠不遠, 說近不近,兩州府城相距大約三四百裏。而農山縣在興遠州以東,距慶川還要遠一些, 大概有五百裏左右。

短期內應該還打不到慶川, 但過段時間就不好說了。

要知道, 葛家軍原本可是盤踞江南的, 小半年時間,他們就從江南打到了興遠州,目前到底擁有多少兵力, 占據了多少地盤不得而知。

慶川還是太偏了,消息嚴重滯後, 不然也不至於葛家軍都打到興遠了他們才知道。

“怎麽會是亂軍呢!”陶建華憂心忡忡, 不住地嘆氣, “悍匪都比亂軍好啊。”

悍匪只為財,搶一筆就跑了,多少還會顧忌官府,亂軍可是非常仇視官府的。

焦慮地在屋裏踱步幾圈, 陶建華擡頭對陳雲州說:“大人,咱們得立即將此事稟告朝廷,向朝廷求派增援,早日平叛, 不然萬一這兵災蔓延到我們慶川, 僅憑咱們現在這點人,肯定守不住。”

陳雲州點頭:“唇亡齒寒, 居安思危, 是這個道理。吳大人已經上書朝廷了,我再寫一封折子吧。”

他當即提筆又寫了一封奏折, 懇請朝廷出兵平叛,保一方平安。

寫好信,讓人將信送出去後,陳雲州看向陶建華和鄭深道:“葛家軍不知是不是一路敗退到興遠州的,若是後面還有朝廷的追兵倒也還好,多少能遏制葛家軍的擴張勢頭,如若不是,情況恐怕會很糟糕。”

“朝廷如今平亂的重心在江南,咱們這邊的支援什麽時候會到,不得而知,咱們不能將希望全部寄托朝廷身上。”

作為一個現代人,陳雲州學過歷史,對封建王朝對皇帝並沒有古人這樣的敬畏之心,更不會盲信盲從。

而且因為原主的遭遇,虞書慧的遭遇,這天下普通老百姓的遭遇,還有不斷增加的沈重田賦,讓陳雲州對龍椅上那位更沒有信心。

在統治者眼中,百姓只不過是螻蟻罷了,死個幾萬幾十萬人又算得了什麽?只要這天下還是他們家的,都不是什麽大事。

所以慶川這種偏遠落後州府自是比不得江南重要。

若是江南的戰況告捷,非常順利,朝廷應會盡快派兵過來,但若是江南的戰況不理想,他們這邊什麽時候能有增援還真不好說。

“大人說得是,可咱們能做什麽呢?”陶建華很是憂愁,“橋州這次損失嚴重,興遠州恐怕也不樂觀,如今咱們恐怕只能聯合儀州了。”

南邊因有密林高山做天塹,戰事較少,一直比較安穩,因此朝廷並沒有在這駐紮大軍。

朝廷主要的兵力安置在京城和西北這兩處要地。單是拱衛京師的大軍就有二十萬,西北還駐紮著十幾萬大軍,東南駐紮著幾萬大軍,其他地方的兵員都非常少。

陳雲州不讚同:“儀州兵力跟咱們相當,兩州府加起來也不過四五千人,全員出動也不過是葛家軍的零頭,主動出擊是以卵擊石,若是被動防禦,這點人安排在哪兒?擋在哪個州府?若是將咱們州府兩千名士兵送去儀州,你們願意嗎?”

當然不願意,儀州肯定也不願意。

所以這種弱弱聯合沒有意義,也不可能成功。

陶建華隱隱猜到了陳雲州的意圖,頓覺心跳加速,他試探地問道:“那大人的意思是?”

“練兵!”陳雲州做了個大膽的決定,“以匪患嚴重,護送田賦進京的兵力不夠為由,征召幾千青壯年男丁訓練,以備不時之需。若朝廷能快速平息葛家軍之亂是最好,若不能,咱們手裏多少有點防備的力量,不至於完全任人宰割。”

陶建華眼睛發亮:“大人這法子甚好,即便此事傳入京中,t咱們也說得過去。”

他們可不是葛鎮江這樣的亂臣賊子,他們擴兵都是為了完成朝廷攤派下來的任務。

陳雲州含笑點頭:“那此事就交由陶大人和殷大人負責。”

陶建華出去後,陳雲州看向鄭深,斂了笑問:“鄭叔,你說葛家軍會打到咱們這兒來嗎?”

他們慶川府的這些官員中,見識最廣的應該就是鄭深。

鄭深思量許久道:“我也不知道,現在咱們得到消息太少了。”

陳雲州點頭,正色說:“鄭叔,讓莊子那邊加快生產,生產出來的東西全部搬入城中。找找城中哪裏有空地,再搭建一些棚子,若是沒有就向大戶租借些空的院子,多囤點東西。”

“那布料、球軸承都不賣了嗎?”這兩者可是如今他們賺錢的最主要來源。

陳雲州說:“不賣了,都囤積起來,包括水泥,磚塊也囤一批放入城中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
亂世了,錢哪有物資重要,先囤起來,萬一哪天用得著呢。而且葛家軍占領了興遠州的一部分,商路也肯定會受影響。

鄭深點頭答應。

等他退出去後,陳雲州思量片刻,又寫了七封信,命人快速送往慶川府轄下各縣,讓各縣官府也做好準備,訓練鄉兵,加固城墻,提防亂軍殺來。

***

九月二十二,很普通很尋常的一天,慶川知府衙門突然面向全府百姓下發了兩條告示,一是面向全州府征召五千名十八到四十歲的男丁,集中訓練以押送糧草進京。

征召全憑自願,集訓期間的一應夥食、住宿等開支,全部由府衙負責。

第二條則是告誡慶川府的商賈、旅人,興遠州匪患嚴重,請大家盡量繞行,這段時間能不出遠門的盡量不要出遠門。

發了告示之後,官府還派人在北上的必經之路上設了一個關卡,勸阻商旅北上。

若有北方或東邊來的商旅則請去旁邊的小屋喝茶聊天,要是能提供有用的信息,將會獎勵一貫錢。

此外,慶川府衙還安排了一批手腳利索、擅長騎馬的士兵在慶川府和興遠州相交的地界探查,若發現葛家軍的蹤跡速速來報。

很快,派出去的人先後帶回來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,再結合橋州送來的情報,還有來往客商提供的消息,陳雲州他們大致弄明白了情況。

年初,楚弢的大軍打敗了葛家軍後,葛家軍一路潰逃,先後劫掠數州,最後在懷州以西的安寧縣跟朝廷的一萬追兵發生了激戰。

朝廷大軍不敵,死傷大半,只餘小部分逃走。

葛家軍便就安寧落地生根,然後以安寧縣為中心,招兵買馬,不斷擴充勢力,目前已占領了安寧縣、農山縣、白頭縣等懷州、興遠州的六座城池,並逐漸向興遠州逼近。

興遠州自顧不暇,哪裏還想得起派人通知附近其他州府避險。

葛家軍選的時機非常好,今年南部地區風調雨順,糧食大豐收,他們打過來正好趕上秋天,糧食都還沒送入京中,倒是便宜了他們。

這些糧食也給了他們發展壯大的機會。

至於葛家軍目前有多少人,探子也不得而知。

但能占據這麽多縣城,又逼近興遠州,怎麽也有個幾萬人。

這對南部幾個州府來說,是個極為糟糕的消息。

而且壞消息還頻傳。

十月初九,探子來報,葛家軍逼近了興遠州,大軍圍城,興遠州岌岌可危。

消息傳回來,慶川府上下嘩然,官員們一個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。

“陳大人,可曾收到了朝廷的信,援軍何時到?”殷遜焦急地問道。

其餘幾名官員也紛紛望了過來。

陳雲州冷靜地說:“未曾,援軍何時到我也不清楚。”

大家不禁露出失望之色。

陶建華見狀,站出來寬慰道:“大家不要急,咱們的信才送出去十幾天,還沒這麽快。興許朝廷已經得到了消息,正在調兵遣將,大家要有信心。”

曹清明也猛點頭:“對,陶大人說得是,興遠州到京城不近,援軍應該在來的路上了,大家莫要慌張,安心等候即可。”

但這樣的幹癟癟的話並不能讓人安心。

其餘幾名官員你看我,我看你,都沒有作聲。

少許,殷遜問道:“那咱們現在怎麽辦?”

怎麽辦?

他們要人沒人,要兵器沒兵器,能怎麽辦?帶上慶川百姓赤手空拳地上?

不過這時候不能說打擊己方士氣的話。

陳雲州輕輕敲了敲桌子,冷靜地說:“慌什麽,興遠州城墻高達三丈有餘,厚達一丈多,豈是那麽好拿下的?”

“對哦,這些亂臣賊子肯定拿不下興遠州,久攻不下,等朝廷的援軍來肯定會將他們剿滅。”一個年紀大的官員連忙說道。

這話給了大家一些信心,但大部分人還是很擔憂。

陳雲州掃視了一圈,說道:“我會再寫一封信加急送往京城求援,我們不要自亂了陣腳,大家回去各司其職,莫要興遠還沒亂,我們自己先亂了。”

“我會派人隨時留意興遠州的動靜,有什麽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。現在關於興遠州的戰事,大家不要說出去,以免引起城中百姓恐慌。”

可能是陳雲州的鎮定感染了眾人,官員們總算是稍微平靜了下來,拱手說道:“是,我們聽大人的。”

陳雲州擺手,示意大家去忙,並單獨留下了陶建華和殷遜談話。

等其他人走後,他問道:“練兵練得怎麽樣了?”

殷遜不大滿意:“這些個農夫紀律性差、散漫,還愛偷懶,若非時間緊迫,下官定要勸大人換一批。”

陳雲州點頭:“殷大人也知道時間緊迫,咱們現在沒法再選了,只能讓殷大人多擔待。先訓練他們聽指令吧,然後加強身體素質的鍛煉,夥食一定要跟上。”

殷遜覺得陳雲州就是對這些家夥太好了,所以訓練一直不出效果。但他又不好反駁,只得說:“是,下官遵命。”

陳雲州頷首說:“那殷大人先下去忙吧。”

等殷遜退下,陳雲州直接問陶建華:“你可還有其他更合適的練兵人選推薦?”

陶建華有些意外,但想想殷遜的表現又明白了,搖頭道:“沒有。咱們慶川這兩千士兵主要負責雜役和剿匪,都頭、指揮使都是些年紀大,熬上去的,並沒有行軍打仗的經驗,就更別提練兵了。”

說白了,慶川這兩千將士都是沒多少作戰能力的,他們也不懂什麽叫戰略戰術。

“大人不滿意殷遜,下官提點他幾句吧。”

陳雲州挑眉:“怎麽提點?練兵也是一項技術活,不會就是不會,現在學也沒人教他,而且時間也來不及了。實在找不到人換他那只能將就用著,你盯著點,讓他多上心。”

陳雲州是極不滿殷遜的。

他將練兵不好的結果歸咎於征召來的都是農夫,沒有紀律性、個性散漫。可哪朝哪代,兵員的中堅力量不是由農夫構成?

自己沒本事,就將責任全部推到別人的身上,是一種很無能,而且沒有自知之明的表現。

但時間緊,目前又沒合適的人選,只能先不動他了。

陶建華點頭應下:“大人放心,下官會督促殷大人盡心的。”

陳雲州沒多說。

練兵這事急不得,短期內肯定是沒法提高那五千人的戰鬥力,只能從別的地方下手。

陳雲州首先考慮到的便是武器。

慶川府府庫內倒是有一批好些年前更換下來的武器盔甲,但都破破爛爛的,生銹嚴重,刀具也幾乎都有豁口或是卷邊,別說砍人了,連菜都砍不動。

所以只能自己鍛造一批武器了。

好在他們有現成的工坊,鐵礦石,打造些相對簡單的大刀弓箭這類的並不難。

陳雲州親自去了一趟莊子,吩咐喬昆不要再做球軸承了,工坊裏全力打造武器,然後裝成箱秘密送入城中。

這事只有他和鄭深,以及喬昆幾人知道,連陶建華都不清楚。

***

雖然官府一直對百姓封鎖興遠州的情況,但沒多久這事還是傳了出去。

到十月中旬,大街小巷,家家戶戶見面討論的都是興遠州打仗的事。百姓們非常擔憂,一股緊張、恐慌的氣氛蔓延在慶川城中。

面對這種情況,再想瞞著,禁止百姓議論已經來不及了。

於是陳雲州派人張貼了告示,說明了情況,並表示已經向朝廷請求了支援,請大家放心。

基於對官府的信任,民間的恐慌情緒稍稍得到了安撫。

可是慶川府的官員t卻著急不已。

因為向朝廷發出去的求救信已經有一個月了,朝廷別說援軍,連封信都沒來,大家心裏都焦灼不已,幾乎每日都要到府衙詢問情況。

眼見援軍遲遲不到,大家都擔心興遠州恐堅持不了多久。

果不其然,十月下旬,噩耗傳來,葛家軍攻破城門,打入了興遠城中,興遠州陷落。

消息傳來,在慶川引起了巨大的恐慌。

不消半日,這事便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,城中陷入了一片恐慌的情緒中,這次就連官府張貼告示安撫都沒用。

普通百姓面對此事,焦慮歸焦慮,但也無可奈何,頂多尋思在家中地下挖個地洞,把糧食藏進去之類的,或者再弄個密室,到時候躲一躲。

相較於普通百姓這種掩耳盜鈴式的躲避方式,富戶們則要想得遠很多。

他們最是惜命不過。擔心慶川會步了興遠的後塵,城中一些富戶開始偷偷變賣家中資產,打算離開一段時間避避風頭。

一時間,慶川城內糧價高漲,而鋪子、地契、古董字畫等物的價格卻直線下滑,百姓陷入進一步的恐慌中,各家糧商都開始惜售糧食。

陳雲州知道此情況,大發雷霆。

葛家軍還沒打來呢,這些人倒先自亂陣腳,真是可笑。

不過人都有求生的欲望,這事是無法阻止也無法苛責的事。

但要是糧價亂漲會嚴重影響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,進而造成更大的恐慌。

陳雲州下令開了一個倉庫,未免有糧的人還來囤積糧食,他將糧價提高了一倍,然後對外敞開售賣,一下子便解決了城中糧價高漲的問題。

平息此事後,陳雲州又命人張貼了一張告示,各家各府,若有意離開的,可帶走金銀細軟、古董字畫、糧食等物,但房子、土地、店鋪官府會沒收掉。

從即日起,官府全面凍結地契、房子、土地的買賣、過戶。

這個告示一出,立馬招來城中不少大戶的不滿,甚至連不少官員都來找陳雲州,勸說他不要得罪各鄉紳。

陳雲州絲毫不肯退讓:“殷大人,我不強求他們與慶川城共存亡,但土地、房子、鋪子都是屬於慶川的東西。既已舍棄慶川城,那他日又有何面目要回這些?”

還沒到需要他們出力的時候,這些人都準備開溜了,怎麽好意思還惦記這些?

弱日後其他人奮力拼搏,守住了慶川,他們回來又要將這些拿回去,豈不是太沒道理了?

他的態度強硬,好幾個來說情的官員都吃了閉門羹,只能灰溜溜地走了。

鄭深勸道:“大人,如今這情況,實不宜起內亂。你若不想讓他們走,何不將城門關了,限制他們出城?”

陳雲州冷笑:“鄭叔,這些貪生怕死的,別人還沒打到他們家園,他們就想跑,你覺得留他們在城中有什麽用?”

真打起來,別說指望這些人上陣殺敵,保衛家園了,他們不當帶路黨都謝天謝地了。

這樣的人留著也沒用,還不如滾蛋。

“那你說話也可以委婉一些,大人若是不耐煩,就讓我去應付他們吧。”鄭深也是怕陳雲州得罪人。現在正值多事之秋,樹敵終究不是好事。

陳雲州輕輕搖頭:“鄭叔,越是這種情況,我越不能讓步。我強勢,會讓他們覺得有主心骨,我太軟弱好說話,這城中恐怕會亂得更快。”

鄭深一想也是這個道理,揉了揉額頭說:“現在只希望朝廷的援軍快快來吧。”

可惜,他們非但沒等來朝廷的援軍,反而等到了一封密令。

陳雲州打開信,看完內容後,直接憤怒地將信拍在了桌子上。

這讓滿含期待的陶建華和鄭深齊齊傻眼。

兩人對視一眼,陶建華主動問道:“大人,可是援軍出了岔子?”

陳雲州將信推了過去: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
陶建華快速瀏覽一遍,臉也垮了下來。

他將信遞給旁邊的鄭深,苦兮兮地說:“沒有援軍,讓我們自己守城,我們拿什麽守?”

鄭深也看到了信。

信中朝廷表示已經知道了,但因為江南的戰事進入了白熱化,現在無暇南顧,因此命令慶川守好城,等得江南戰事一定,朝廷就會派兵過來支援,屆時會大大封賞他們。

這不是畫餅嗎?

慶川城就只有兩千名將士,要抵擋住數萬亂軍,談何容易?

鄭深悲觀地說:“只怕今年朝廷都騰不出空來解決葛家軍。葛家軍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擴大地盤的好機會,照目前這情況,戰事恐怕遲早會蔓延到我們慶川。”

陶建華也很擔憂,但他還是竭力鎮靜道:“要徹底掌控興遠還需要一段時間,咱們也不必這麽悲觀,也許葛家軍打不過來。”

陳雲州將信紙直接燒了:“先瞞著此事,派人繼續在兩州府交界處盯梢,再派人潛入興遠州打聽打聽葛家軍的風評,一有消息立即穿回來。”

目前也只能這樣了,陶建華點頭。

沒過兩天,陳雲州又接到了吳炎的信。

吳炎也收到了朝廷的密令。他對此極為悲觀,寫信詢問陳雲州怎麽做,還問能不能收容他們橋州百姓。

陳雲州看完後,哭笑不得。

慶川會是什麽情況,現在也不可知,自救尚且艱難,他拿什麽去救橋州的百姓?

如今這情況大家只能自救了。

陳雲州想了想回信,讓吳炎組織訓練兵丁,修補城墻,囤積一批糧食,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。

各城城墻高達,固守城中易守難攻,即便打來也不是不能撐一段時間。沒看興遠州城也撐了大半個月嗎?

信送出去後,兩州府都密切關註著葛家軍的動向,希望葛家軍能停止擴張的步伐。

但是這個希望落空了。

占領興遠州後,葛家軍繼續出擊,短短半個月內便拿下了興遠州餘下的幾個縣,掌握了一州十三縣,地盤比慶川府還大,兵員也迅速擴張,從幾萬擴大到了十來萬人。

拿下興遠州的財富,極大地擴充了葛家軍的勢力,兵員一多每日的消耗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字。況且,葛鎮江也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人。

陳雲州隱隱有預感,葛家軍不會滿足於現有的一切,他們定然還會繼續向外擴張。

因為朝廷遲早還會派出大軍平亂。現在不趁著朝廷沒空管他們的時候快速發展,壯大勢力,等朝廷騰出手來便晚了。

果不其然,十一月中旬,葛家軍沒有休整就繼續南下,進入橋州。幾乎沒遇上什麽抵抗就非常順利地占領了橋州以北的兩個縣,然後兵分兩路,一直繼續往橋州城挺進,另一支則向西,明顯是本著慶川來的。

盯梢的人傳回來這個消息後,慶川府亂做一團,城中恐慌的情緒達到了頂峰。

官員們都坐不住了,齊齊跑到衙門,詢問陳雲州的意見。

“陳大人,照這種速度,只怕十來日,葛家軍就會打到我們慶川,這可如何是好,您拿拿主意吧。”

“是啊,大人,朝廷可有消息傳來?”

“這都快兩個月了,朝廷的援軍怎麽還沒來?是還在路上嗎?”

“要不咱們再寫信去催催?”

……

大家七嘴八舌,無不將希望寄托到朝廷身上。

陳雲州沈思少許,索性告訴了他們實情:“不會有援軍了。”

曹清明震驚地瞪大眼,嘴唇直哆嗦:“陳大人,您,您這是什麽意思?”

陶建華嘆了口氣說:“諸位大人,其實前段時間,陳大人就已收到了朝廷送來的信。江南戰事進入緊要關頭,朝廷無暇他顧,讓咱們先挺一挺,等江南的戰事取得了進展就會快速派兵前來支援。”

殷遜憤怒地說:“江南的戰事都打了一年了,還沒完,什麽時候能取得進展?朝廷這是不管咱們了嗎?”

沒人說話。

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?

“我們城中這麽點士兵,能擋得住葛家軍的數萬大軍嗎?”曹清明訥訥地自語。

陶建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他想說能守住,可他自己心裏都沒底,他們這點人,拿什麽去守?

興遠州守不住,他們恐怕也守不住。

陳雲州看著大家低落的樣子,淡定地說:“此事已經瞞不住了,張貼告示吧,葛家軍要打到慶川了,朝廷目前不會有援軍,城中百姓想走的,有合適去處的就趕緊走。”

“陳大人!”大家不可思議地看著陳雲州,“您這樣會引起城中恐慌的,這……這樣咱們還怎麽守城?”

陳雲州掃了他們一眼:“就城中現在這情況,還說什麽恐慌不恐t慌的?通知下去吧,能走一個是一個,至於守城的事後面再說,時間緊迫大家都去忙吧。”

見陳雲州堅持,這些官員只能失望離去。

人走後,鄭深擔憂地說:“大人,您……您這是何意?您是打算投降嗎?這……若是朝廷以後收覆了慶川,怕是會問責大人。”

陳雲州淡淡地說:“不著急,先看看。即便要守城,在敵眾我寡,形勢不利的條件下,先淘汰掉一部分意志不堅定的人也是好事。”

這也相當於是對城中百姓的一種凈化,走掉那些意志不堅定的,還有非常怕死的,留下的要麽是舍不得自己的家鄉,要麽是無處可去的,為了自己的家園,他們會奮力拼搏。

至於投降,陳雲州還要仔細考慮考慮。

他沒有忠君的思想,至於愛國,大家都是這片土地上的人,人人都是這片土地上的主人,王侯將相寧有種乎,若這葛鎮江是個明主,那投降又何妨?

免去一場兵災,能挽救無數人的性命,這些可比什麽名聲重要多了。

不過現在還不清楚葛家軍的品行,也不清楚葛鎮江此人是否靠譜,還不能輕易做判斷。

***

朝廷的告示一出,果然在民間引起了軒然大波,一些怕死的商賈、大戶當即收拾細軟出城逃走。

也有一些普通百姓跟著出城離開。

一時間,四個城門,都是出城的馬車、牛車,還有背著大包小包步行的男男女女。

慶川城內亂成了一鍋粥。

一直沒尋到機會接近陳雲州的童良三人也急了。

“葛家軍要打過來了,大哥怎麽還不脫身?府庫中那麽多銀錢,咱們帶幾車走,回去都吃不完了,大哥在想什麽啊?他不會是當官當傻了吧。”童良頭痛得很。

阿東也不勸他回去了:“良哥,不行咱們今晚潛入知府衙門找大哥吧。”

童良瞪了他一眼:“你有知府後衙的輿圖嗎?你知道大哥住哪兒嗎?你進去連方向都摸不清楚,怎麽找?你就別添亂了。”

“阿南,你回一趟山上,將這事告訴林叔他們,慶川府要亂了,咱們山寨也要做好準備。”

雖然他們的山寨地勢高,易守難攻,而且尋常人很難找到,可該做的準備也得做。

阿南點頭:“好,那我回去了,你們倆別吵了,盡快想辦法勸少主離開慶川這個是非之地吧。”

“知道了,大不了,我直接去衙門見大哥。”童良發了狠。

現在事態緊急,再不走,等大軍圍城想走都走不了了。

而且現在城中混亂得很,衙門估計也不太平,他這時候找上去那鄭深估計也顧不上針對他們。

不過還沒等童良實施這個計劃就看到了陳雲州騎馬帶人出了城,他趕緊和阿東跟了過去。

陳雲州直接去了莊子。

莊子上的人也聽到了風聲,個個也很害怕,還有幾個趁亂悄悄逃跑的,喬昆將此事匯報給了陳雲州。

陳雲州擺手道:“走了便走了吧,去留隨意,不要勉強,你統計一下,想走的就讓他們走,賣身契自動作廢。若是願意留下的,將紡紗機、織布機,還有布匹、糧食、種子、鐵器等等全部帶回慶川城中。另外,我們冶煉鋼鐵,做球軸承的路子全部毀了,人走後,工坊中的工具都不要留,能帶走的帶走,不能帶走的通通毀了,你最後還要檢查一遍。”

他不能將這些技術留給葛家軍。

如果葛家軍可投效,這些也是他們談判的資本。若不可靠,這些先進的技術更不能給他們,助長他們的勢力。

喬昆詫異:“大人是讓我們全部搬回城中?”

陳雲州點頭:“最近有不少富戶逃出城,留了空院子,官府征用了,鄭先生已經將院子準備好,可接納你們。你們都搬進城中,等這次的事過了之後再出城。”

留在莊子上,沒有任何防禦,葛家軍一來,他們通通都得淪為俘虜。

喬昆欣喜地點頭:“是,多謝大人,小的這就去安排。”

莊子上的人知道陳雲州是特意來安排他們進城的都非常感激,連忙收拾了起來。

隨後陳雲州又單獨見了劉春,交代給他一個任務:“你現在帶著人,分為幾支小隊,到慶川城外各村莊通知百姓,葛家軍要打過來了,讓他們帶著糧食木柴進城,時間要快,務必在十日內進城,十日後城門將關閉。”

這些城外的百姓也很危險,亂軍打過來他們無處可躲,只有聽天由命,如今城中跑了不少人,騰出了很多房子,正好安置他們。

劉春連忙應道:“是,小人這就出發。”

陳雲州辦完了事,看了一圈地裏綠油油的油菜,還有莊子上新建的房屋,嘆了口氣,帶著柯九準備回城。

就在這時,一個穿著粗布衣裳,低垂著頭做莊戶打扮的男子抱著一堆淩亂的布料跑過來,一不小心撞到了陳雲州的懷裏。

力道極大,撞得陳雲州都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。

柯九趕緊扶著陳雲州的肩膀,怒斥道:“你是怎麽走路的,沒長眼睛嗎?”

“對不起,對不起,大人,小的不是故意的,小的知錯了。”那人似乎是很害怕,頭壓得極低,聲音似乎都在發顫。

也不是什麽大事,陳雲州擺了擺手:“沒事,下次小心些。柯九,讓他走吧。”

柯九這才讓開,還叮囑了一句:“以後走路小心點。”

那人似是極怕他,連聲應是,然後飛快地跑了。

陳雲州沒將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。

他背著手上了馬車,吩咐車夫啟程。

車子啟動,陳雲州彎腰拿起水壺,準備給自己倒一杯水,這時,一封信竟從他的衣服中掉了出來。

他身上怎麽會有信?

陳雲州謹慎地撿起信,仔細回憶了一下,應該是剛才撞到他那人塞的。

那人撞得很用力,陳雲州當時的註意力都放在了被撞得發疼的胸口上,完全沒留意他的小動作。

現在想來,他抱那麽大一堆淩亂的布料怕也是為了給塞信做掩護。

這是什麽人?為何要用這種方式給塞信給他?

陳雲州舉起信,觀察了一番,信很薄,裏面應該沒有什麽危險的東西。

他這才打開信封,低頭看了一眼,裏面是一張折疊好的白紙。

陳雲州取出來,展開一看,上面寫著一段話:大哥,這幾年辛苦你了。如今葛家軍要打來了,慶川城中亂成一團,正是咱們渾水摸魚的好時機。今晚你將守在府庫的衙役調開,咱們幹完這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。

明天中午,我們在城外七裏亭旁邊等你一起回山上,你想辦法甩掉那幾個跟屁蟲。要是甩不掉,就帶出來,讓弟弟幫你解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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